全职儿女与其内卷不如回家
出品,虎嗅青年文化组
全职儿女,在半年时间内成为互联网新词。
如果一个年轻人暂时脱离就业市场,回到家庭与父母生活,或用劳动交换报酬,或靠存款积蓄生活,那ta都可以自称为“全职儿女”,唯一的老板就是父母。
“全职儿女”的概念,由一部分当事人现身说法之后,逐渐在社交媒体弥散开来。
许多旁观的年轻人都在评论区留下了两个字:羡慕。
“我奶奶一个月7000块养老金,她3000我4000,这么过了半年了。”
“与其花钱请外面的护工,不如花钱请自家人放心。”
“虚假的啃老:在家躺平添一双碗筷;真正的啃老:去大城市打拼买房买车;顶级的啃老:结婚生子,一家三口住父母家。”
打眼一看,全职儿女就是啃老族换了新马甲;但转念一想,如果在大城市奋斗的性价比越来越低,那回到父母身边也不失为经济适用的省钱妙招。
这个名词最初来自于一个豆瓣小组:“全职儿女工作交流中心”,该组创建于2023年12月。
他们给“全职儿女”留下了原教旨主义名词解释
一种新型的脱产生活方式,指的是年轻人脱产寄居父母生活,并通过付出一定的劳动换取经济支持,同时保持学习,尝试到职业目标、考公考研上岸。
小组目前聚集了3500多位成员交流“全职心得”,这里能看到他们各不相同的寄居故事。
有人因为父母患病,不得不脱产回家陪护照顾。
有人因为自己生病,不得不离开社会回归家庭养病。
有人因为父母控制欲太强,一毕业就被绑在身边。
考公考编的信息在哪里看有人因为就业市场不景气,回家蛰居观望,同时给自己留一条考公考编的后路。
翻一翻这里的故事,远不如网络段子调侃得那么快活,反而很容易嗅到焦虑的气息。
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日常花销只能给家里买菜,额外的消费就别想了,毕竟富二代的日子不是谁都过得上的。
有位成员在帖子里写到了自己作为“全职儿女”的经历。
反正出去也不到比父母更好的工作,倒不如在家把家务活安排妥当。于是她需要全年无休为全家做好三菜一汤。
“爸妈对我各方面都比较无所谓,觉得他们这一代人努力了奋斗了,到我这一代,就希望我能稍微轻松一点,所以我在家他们也觉得挺好,不要急,总会有工作的。”
但每天睡到自然醒的闲适生活并非一丝苦恼都没有,平静的水面之下隐藏着暗礁。
“看到一些同学选择了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机会更多一点,他们手上已经握着好几个offer了,每次看到有人在朋友圈说又拿到一个offer,我就会急:自己怎么一个都没有?所以这半年我一直死命关注工作上的消息,很怕错过一些机会。”
也有人的父母并没有这么通情达理。
一位组员分享了自己做“全职儿女”的痛苦。
“父母大部分时候都理解我,但有时候会流露出对我的不满,而我其实对他们一些行为不满意也没有反抗的底气,明明让我不舒服,但觉得自己还在依靠着别人。”
吃家里、住家里、花家里,人在屋檐下,姿态就不得不放低,日复一日的寄居生活挤压着所剩不多的自我价值感。
最后只能感慨一句:“还是得出门打工”。
他们都是同龄人,00后,毕业不久,也都在毕业后短暂工作了一段时间。
最后他们都选择了逃离职场,回归家庭。无论是长驻还是短暂歇脚,家庭都是他们社会历险之后,得以喘息的地方。
提起曾经的工作经验,他们都很激动:职场对于他们而言,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体验,他们也都在不同程度上被上司PUA过。“太累了”是出现频率最高的感叹词,“对资本失望”也是
三位年轻人不约而同提起的一句话。
阿屁今年23岁,去年毕业之后,她去深圳一家制造业工厂上班,负责对接客户。
回忆起上班的日子,阿屁感慨自己活得像一个打工机器人。除了出门上班与回家睡觉,基本上没有任何其他活动。
“我每天6点多就出门工作了,转两趟地铁,一趟公交。晚上8点回家,回家之后还是继续工作。客户要工厂出东西,卑微乙方就得随时加班,一直加到凌晨。”
这样的工作强度之下,阿屁每个月只能拿到五千多元的薪水,在深圳交完房租之后,只能剩下紧巴巴的一两千元,除了覆盖日常吃饭、水电、通勤之外,什么娱乐活动都别想了。
然而上司仍然怪她不够努力:“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多加班”,如今回想起来,阿屁认定自己被PUA了。
于是阿屁在去年12月底选择了离职。
想念今年也23岁。
师范大学毕业的她,顺理成章进入教育系统工作,在学校待过一段时间,在培训机构也待过一段时间。
在成为全职儿女之前,想念形容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给资本家打工的打工人”。
学校的规章制度让她身心疲惫,教师办公室里的政治斗争让刚毕业的她手足无措,曾经对教育行业的滤镜也破碎了:“其实我特别喜欢教育行业,但我真的去工作了以后,发现跟想象的不一样。”
想念看上去还是个孩子,跟班里的学生年纪差距本就不大,日常玩玩闹闹很开心,可到了严肃的时刻就丧失了威严,“我和学生没有距离感,上课哪怕再凶,他们只觉得你好玩”。更不用提学生家长的质疑了:这么年轻的老师,能有什么教学经验?
虽然上班时间不长,但想念还是被巨大的疲惫感笼罩。她说自己并不是个例,身边的同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无忧无虑的,每个人都过得“很累”。
于是师范生想念离开了教育行业。
君子是三位之中唯一的男性。
在社交平台“全职儿女”时,大部分讲述人都是全职女儿,全职儿子的数量并不多。
君子毕业于一所大专院校,但他不甘心,还没毕业就拥有了三年的新媒体写作经验。迈出校门之前,君子的工作经验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了一大截。
但打工的公司无论大小,各有各的不靠谱。
第一份工作,君子表现得非常积极,结果被裁员后才发现,自己和同事吐槽老板的小被人捅到老板面前了,君子不明白,明明都是朝夕相处的“一家人”,为什么会背后捅刀子?
第二份工作,由于工作能力突出,上司给他穿小鞋,故意给他的工作使绊子,带着同事一起孤立他,“可能其中一种程度上触到了别人的利益”,他这么想。
君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给上司发小作文表忠心:“可能我真的有很多错误,就专门向他道歉,虽然我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我说我是您招进来的,我非常想好好干”。每天坐在工位上,就算什么都没有干,君子都觉得如坐针毡,最后只好自己离职。
之后他经历了一系列不靠谱的新媒体工作:有一个人当四个人用的,有光明正大不交五险一金的,还有一到下午五点半就关空调的B轮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