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每日电讯/2005年/12月/10日/第0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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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村官:想有作为,也有忧
一方面,中国农村社会千百年来的惯性支配着发展道路;另一方面,大学生们单纯,质朴,带有理想主义的情感,当两者发生碰撞,就会产生系列问题。当越来越多的地区将大学生村官作为一项工程来普遍实施的时候,如何从制度,从教育,从社会环境上解除这一隐忧,真正实现改变中国农村社会发展的目标,才是这一工程需要解决的问题
近几年来,随着中国高等院校的大规模扩招,大学生头顶的光环虽然暗淡不少,但是在很多人的眼光看来,大学生这三个字也许依然是鱼跃龙门的象征。而对于那些出身农村的学生而言,这更是他们改变沿袭父辈命运的惟一道路。
从2002年左右,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开始实施的大学生村官工程,却颠覆了大学生三个字的传统定义。相当一批毕业生在同辈们拼命留在城市的潮流中,却逆向走进乡村。
●平顶山市级别最高、年龄最大的大学生村官蒋卫东
■“角不一样了,不能西装革履了”
深秋的晨雾还没有散去。河南省平顶山下辖的汝州市小屯镇张庄村村民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在村口,记者就远远看到一个穿黑旧夹克的年轻人,在村边的豆子地中手持镰刀,弯腰割着田间那半人多高的豆子。同行的汝州市组织部的干部告诉记者,他就是小屯镇张庄村党支部副书记蒋卫东。
36岁的蒋卫东是华东冶金学院大专毕业生,平顶山市科技局主任科员,正科级。现任小屯镇张庄村党支部副书记。是平顶山市级别最高、年龄最大的大学生村官。
河北教师招聘考试网在采访中,蒋卫东看见记者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农活。趟出豆子地迎了过来。蒋卫东中等个头,体形偏瘦但很硬朗。黝黑的国字形脸上棱角分明,脊背稍稍有点弯曲。他的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黑布鞋,其中一只鞋的鞋帮已经开裂,微微露出了脚趾头。蒋卫东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我们面前,先把那双沾着柴草沫儿的手,在半旧的牛仔裤上蹭了蹭。然后伸过手来和我们握手寒暄。这幅标准的庄稼人形象,很难让人与大学毕业生,曾在政府机关工作过的科级干部联系在一起。
海南人才在线招聘信息2004年2月来到张庄村的蒋卫东告诉记者,“我个人因为老家就在农村,在农村长大,对农村的工作比较熟悉,很有感情。机关工作比较空,事事形式,你来了我就办,整天盖盖章签签字,组织组织,不那么具体,我觉得没啥意义。”谈起让他感触最深的事,蒋卫东说“去年刚来的时候正是收麦子的时候,我也去帮忙。那天我穿的西服,他们说,哎呀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吧,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角不一样了,现在是在农村了,不能西装革履了”。
地处河南省中部的汝州市,下辖4个镇,11个乡,446个行政村,共有人口76.3万人,其中农业人口70.2万人。2003年10月汝州开始推行“大学生村官计划”。截止目前,汝州每个村都有一名大学生村官,普及率100%。蒋卫东就是其中的一员。
根据河南省委组织部部长叶冬松的说法,今后3年至5年的时间里,河南省每个村都要配备一名大学生村官。凡是年龄在35周岁以下,具有大专以上学历,不受应届、往届和专业等限制,均可提出申请。叶冬松说:积极实施大学生村干部计划,为开辟大学生就业创业新渠道,优化农村的干部队伍结构,促进农村经济社会的发展。计划用三到五年的时间,争取实现每个村有一名高校毕业生。
实际上,汝州市也并不是第一个实行大学生村官计划的地方政府。浙江、四川,江西,江苏,青海等省都有大学生村官计划的出炉。大学生村官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固定的名词。
●大学生村官都希望在广袤的农村有一番作为
■“可一接触实际工作”,感觉反差不小
各地在宣传大学生村官计划的时候,都毫不吝啬地将新鲜血液、改变农村现状等这样的词语赠与他们。人们愿意相信,经过大学熔炉,具有文化知识的大学生们有能力也有责任改变中国农村的现状。对于很多大学毕业生来讲,不论他们作出这样的选择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大都希望在广袤的农村有一番作为。但关键是这番作为能有多大,怎样来施展。
在河南省汝州市的大学生村官里,蒋卫东可以算个特殊人物。曾是平顶山科技局主任科员的他,行政级别至今依然是科级。他所在的小屯镇张庄村位于当地著名的“虎狼爬岭”上,自然条件差。到处是碎石乱岗,村里几乎没有两层以上的建筑。蒋卫东的角是村党支部副书记。刚开始的时候,老百姓对他并不看好。蒋卫东说:“一开始有一种距离感,他以为你是上面来的,说空话的,好像是把你看成是驻队干部镀金的。我说我是咱村的干部,是咱村的副支书。”不过通过走访众给众扎扎实实办一些事情,众已经接受了他。
从国家机关干部到村党支部副书记的蒋卫东,首先面临的就是角的转换。用他的话说,就是“那时候是人求我,现在是我求人。”为了消除与村民间的距离感,蒋卫东开始筹划着做一些实际的事情,以期争取村民们的信任。很快。他就把“要想富,先修路”的公式活学活用地用在了张庄。千百年来,张庄与外界的唯一通道就是一条环绕山梁的坑坑洼洼的石砬子路,吃水都要到山外去挑。蒋卫东决定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为张庄修路、架水管。
然而,这个为村民谋福利的计划,在实施过程中显然没有蒋卫东最初设想的那么顺利,“因为规划的时候占用他们的耕地了,老百姓不让,说要吃粮食。我说修路是造福子孙的,通过村里给他们补助一些粮食。做工作太难了,我当时给他们讲,修好了路你们给孩子说个媳妇也好啊,他们说我们人老几辈子没走过路也娶到媳妇了,最后我说修桥补路都是积公德的,给他们递烟。最后村中长辈也接受了。”
通过蒋卫东的积极筹资、多方奔波,今年9月份,一条1.5公里长的水泥路很快修成了,昔日贫困的张庄村与临近的一条国道紧紧地“焊接”在一起。记者注意到,那条在山梁上蜿蜒盘旋的水泥小道很狭窄,部分路段连错车都是问题,但即便如此,蒋卫东也付出了不少的气力。他告诉记者,“就说以前那个修路资金吧,通过同学的同学的关系跑郑州跑了几趟,又跑三门峡,最后落实的时候,各个部门都要去,像架水管这个问题,村里不能让老百姓掏钱,去平顶山市水利局,有时候不到人,去了不下四五趟。有时候电话联系上了,到那又见不到人”。
谈起农村的实际情况与当初的想象,蒋卫东说“反差不小,一开始觉得凭自己在机关的工作经验和能力完全能胜任,可一接触实际工作,不行,每一点每一滴你都要亲自做到。”
●非在职村官除了工资外,没有其他的劳动保障
■年龄最小的大学生村官对未来忧虑重重
在张庄村,蒋卫东已经逐渐被村民所接受。蒋卫东能够做到这一点,与他比较充足的社会经验、广泛的社会关系以及较为成熟的性格和观念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那些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们,并不具备蒋卫东这样的条件,在农村相对艰苦的生存条件下,他们必须经受各种困难的考验。据了解,河南省汝州市的村官中,30%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的年龄结构都在30岁以下。呼远征就是其中的一员。
呼远征是汝州市年龄最小的大学生村官,只有22岁,就职于汝洲市尚庄乡米庙村。在一个秋雨霏霏的上午,记者来到米庙村村委会,村支书梁占柱说:远征刚刚出去,今天下雨,他查危房去了。
在村西头村民李大娘的养鸡场里,记者到了呼远征。由于养鸡场的房顶有几处正在漏雨,呼远征正和李大娘蹲在鸡笼前,匆忙捡着鸡笼里的鸡蛋。令记者惊讶的不是呼远征那双沾着鸡粪的双手,而是他那身颇为城市化的装束:戴着眼镜,学生气十足,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也很精致,在简陋的鸡舍中格外扎眼。但呼远征告诉记者:“这衣服平常也穿,没有距离,挺亲切的。”
帮村民收完鸡蛋,呼远征带记者回到他的住处。米庙村计划生育办公室位于村委会二楼,这
个15平方米的房间,既是呼远征的卧室又是他的办公室。屋内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木椅和一个旅行箱,陈设极为简单。呼远征告诉记者,“刚来的时候特别新鲜,但是过了一个星期之后感觉很郁闷,这地方真是很苦,没有城里舒服。没有自来水,就喝那井水啊,有时候里面还有虫子。”
2004年4月,装潢设计专业毕业的呼远征,刚刚走出河南省中州大学的校门,就在父亲要求下,报名参加了村官任职考试。报考村官虽然并非呼远征的本意,但他还是到汝州市米庙村走马上任了。呼远征说,经过短暂的磨合之后,现在已经与农民相处得非常融洽了,“有天我转到一个菜园子帮忙锄草。一个农妇慌张地跑到家拿仅有的几个苹果让我吃。我当时接到苹果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在米庙村,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个村民,村民们对他们这位年轻的村民委员会副主任的印象都非常不错,“用老百姓国家智慧教育平台app下载
的话说,就是干工作干得很实在”。
如今的呼远征除了衣着上依然保持着鲜明的城市特外,其他方面,已经逐渐地融入到乡村固有的环境之中。呼远征每天的工作并不复杂。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仅仅一个月,他就熟悉了村里的各项工作。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平静,似乎就是呼远征村官生活的典型特征。但随着交谈的深入,记者却越来越感受到呼远征那颗并不平静,甚至有些沸腾的内心。他告诉记者,“有的领导说了村官下去要搞经济,有的说村官下去要包计划生育,要包信访,所以现在我们村官也很矛盾。”
河南省汝州市尚庄乡米庙村在当地属于贫困村。农民们除了种粮,养鸡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副业。一些村民告诉记者,他们非常希望呼远征的到来能够帮助他们改变这种落后的经济面貌。
然而对于米庙村村民的期待,呼远征真是感到无能为力,“有的说远征能不能开一个网吧,有的说能不能贷两万块钱呀,我说开网吧必须五十台机器以上,面积还要够,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两三万块钱我能不能给你贷呢,我一个月只有五六百块钱,只能帮你小额贷款。心有余,力不足,其实是很多大学生村官共同面临的一个困境”。
呼远征说大学生村官一般都还没有受到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有一种决心想干事情。他希望上级能拨给村官一些资金,让他们去搞项目。呼远征目前被抽调到乡里的为民服务全程代理中心,主要的工作是为众办理各种证件。呼远征说,对于自己的定位,他感觉到越来越迷茫。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汝洲市的大部分农村仍然处在一种欠发达的经济状态之下,对于担任村官的大学生而言,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种改变农村落后面貌,开创一番事业的愿望。但现实中创业资金的匮乏、工作环境的恶劣、办事手续的繁杂,以及薄弱的社会关系等等因素,都让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村官们面对现实望而却步。产生的是失落和迷茫。
河南省有关政策规定:大学生村官任职三年。在职工作人员,由原单位保留级别、编制和待遇;而呼远征这些非在职的村官,大专毕业每月工资474元,本科毕业每月499元。外加交通补助100元。全部由地方财政支付。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劳动保障。呼远征坦诚地告诉记者,虽然自己担当了村民委员会副主任一职,但是对自己的未来,仍然充满了深深的忧虑,“没有医疗保险,没有住房公积金这些东西,只有发工资,感觉心里没数。最起码要有事业编制吧,享受各种待遇吧,而这现在什么都没有。以后年纪又大了,工作也不好了就会失业了,真要有那种情况,真会束手无策”。
呼远征的忧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主管河南省汝州市大学生村官工作的汝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张志伟也深有同感。他告诉记者,“我给他们解决不了问题,政策上没有啊,我弄不来啊”。
河南省有关政策规定:如果乡镇机关招考公务员时,原则上优先从任职3年以上的非在职大学生村官中录取。呼远征说,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三年之后的公务员招考。
●在全国百强县之一的慈溪市
■1200多大学生竞聘37个村官位置
在汝州市的大学生村官中,呼远征是一个很典型的代表。在经济欠发达的农村,这些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人,一方面必然有着改变现实的理想和激情,一方面又必须面对农村现实的困境,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核心观点
同时并不完善的劳动保障制度也让他们的未来如履薄冰。和他们相比,浙江省慈溪市的大学生村官们经历的却又是另外一种生活。
计算机二级登录打印准考证作为全国百强县之一的慈溪市,农村经济已经非常发达,正处在从农村向小城镇转变的过程当中。
清晨七点,在浙江省慈溪市长河镇的中心广场上,27岁的张碧华象往常一样,带领宁丰村的部分妇女们开始做起了健身操。这时候的张碧华更象一个年轻的学生,而不是她的实际身份——宁丰村的一名村官。每天召集部分村民进行集体锻炼,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张碧华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站在宁丰村气派的办公大楼前,已经感受不到多少农村的气息。这个有着5600多人口的乡村,一年的工农业总产值高到达7.7亿。全村一共有250多家企业,年产值上百万的就有100多家。不过,对于当地年轻人来说,宁丰村即使再富裕,也是一个乡村,他们更愿意到离这里只有三四公里的慈溪市虎山区工作。所以,2002年,当张碧华放弃了自己原来的工作,报考村官的时候,面对的是周围朋友诸多的不理解,“反正这不是很时髦的事。”
1997年,张碧华从中国科技经营管理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毕业,在当地的农电站窗口工作。张碧华说,当初作出到农村当村官的决定,仅仅是出于一种尝试。慈溪市人事局副局长杨水娟告诉记者,慈溪市从2001年就开始进行大学生村官的选拔工作。当时,慈溪市的农村经济已经处在一个非常活跃的状态,已经能够明确地感受到传统的农村干部在知识层次方面的落后。
慈溪市从2001年开始,连续5年的时间,一共招聘了185名大学生村官。今年,慈溪市计划招聘37个工作岗位,报名的人数就达到了1200多人。其中不乏浙江大学这样的名牌大学毕业生。
●张碧华把“电子化”带进宁丰村
■慈溪的大学生村官定位重在服务
张碧华所在的长河镇宁丰村是慈溪市非常典型的一个村庄。由于工业经济发达,当地的农民或者自办企业或者依靠在他人的企业打工获得收入来源。由于土地大都被占用,几乎很少有人依靠土地耕作来维持生活。
从去年开始,张碧华接手为当地办理养老保险的工作。张碧华说,通过这项工作,对农村、对农民有了新的认识,“农民比较苦,没有保障或者保障比较少,而土地已经征掉了。”
宁丰村当初是由两个村合并而成。因为村里有不少企业,所以外来人口就有7000多人。加上本村村民,
整个宁丰村一共有一万五千多人口。宁丰村村委会一共只有十个村干部,长期以来,村委会管理工作一直沿袭传统的模式。张碧华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村委会只有一台电脑,而且被搁置在一边,无人使用。
张碧华的到来,带动了村委会原有的村干部使用电脑的热情。如今在宁丰村村委会,文件的上传下达基本上都实现了电子化。原来不规范的档案管理也逐步有序和正规。宁丰村村民委员会主任陈忠权对张碧华带来的这些变化深有体会,“她来了以后,对我们的工作方式影响很大。原来的通知、合同都是手写,现在都实现了电子化,节省了时间、还提高了效率”。
从全国的范围来看,大部分大学生村官在进入农村后,都担任了村党支部副书记的职务。比如青海省,河南省都是如此。但是在慈溪,相关部门却坚持大学生进入农村以后要从一个普通的岗位上做起。他们认为,慈溪市农村经济有着特殊的经济环境,没有农村工作经验的大学生很难真正担当一个村庄发展的重任。
张碧华的办公室内从办公桌到沙发到电脑,都很现代。这种环境让人很难想到坐在你对面的是一个农村的村官。与传统观念中,整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村村官不同,张碧华每天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在办公室里度过的。土地问题和邻里纠纷不是她的主要工作,如何使各项政策落实,工作流程更加合理,才是她面临的问题。宁丰村的经济相对富裕,发展当然仍然是第一要务。但是对于张碧华而言,即便是大学毕业,筹划这样一个富裕村庄的未来发展显然不是她的所长。所以,
服务工作就成了张碧华对自己的定位。在采访中,慈溪市人事局副局长杨水娟坦言,即便是在将来,村委会的工作依然还是要依靠当地土生土长的村干部,大学生村官的作用则在于对农村工作的一种有益补充和完善。
在宁丰村一年多的时间里,张碧华越来越适应自己的角,但是在闲暇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些许的失落,“感觉我和同龄人沟通的太少了”。但张碧华仍然觉得会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我们自己就生长在农村,我们要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好”。
在慈溪市采访的过程中,很难分辨农村和城市的区别。慈溪市的大学生村官越来越象一个城市中的管理者。就像张碧华一样,他们给农村带来的变化看似只是技术层面上的改变,但实际上却是在推进新型农村建设的过程中探索着道路。慈溪市的大学生村官选拔已经连续实行了5年的时间,已经形成了相对比较成熟的制度。但即便如此,对于大学生村官而言,仍然存在着不少隐忧。一方面,中国农村社会千百年来的固有惯性在支配着农村的发展道路,一方面,是大学生们单纯,质朴,带有理想主义的情感,当两者发生碰撞,就会产生一系列诸如沟通不畅,理想破灭,保障不力等等问题。当越来越多的地区将大学生村官作为一项工程来普遍实施的时候,如何从制度,从教育,从社会环境上解除这一隐忧,真正实现改变中国农村社会发展的目标,才是这一工程真正面临的问题。